知曦是不敢去想這些的，每每想起後背便是一陣涼意，提醒著知曦玉半山不是你想象中的那般溫柔的模樣。

這一切可能是幻覺，包括此刻走在她身邊的添香，知曦偷眼瞄了一眼走在她身後的添香，見她面上依舊是一副不鹹不淡的什麽事情都沒有說過的模樣，心中一悸，不動聲色的將目光收回。

原來這真的只是一場夢啊。

知曦垂下眼瞼，快步的往回走，她想不明白，為何既然是夢，她為何走得如此辛苦，肚子裏邊還會發出“咕咕”的叫聲，這叫她的面上有些尷尬，腳下的步子愈發的是快了。

“姑娘，姑娘，奴婢快跟不上了！”

添香雖則是玉半山的隨侍，但到底並不是從前紫衣那般武功卓絕的女子，此刻知曦無意識的腳步加快，叫昨夜本便是沒有歇好的添香有些跟不上知曦的步子。

“……”

“你跑這麽快作甚？”

知曦腳下沒有註意，迎頭便撞向了一堵肉墻，額頭上傳來一陣劇痛，耳畔有人聲音柔和、略帶疑惑的說道。

“沒，沒什麽……”

待知曦反應過來的時候那人已經是毫不憐香惜玉的兩手抓著知曦的小腦袋拉開了兩人之間的距離，知曦入目，滿是一片玉色，叫她的心頭不停的跳動著，她已知道自個兒這回是撞上了誰，若非是玉半山，知曦可沒法再找出一個除了昨日那般作死的迎頭撞向她最後嫁禍給她的男人，她有些疼痛的揉了揉自個兒的額頭，有些結巴的回道。

你這麽膽怯幹嘛啊知曦，這說不定便是個夢啊，你可別忘了，你曾親眼見過那葉大都督暴屍於野的模樣啊……

迄今為之，知曦沒有弄懂為何玉半山這樣的看著極是美好的人兒，為何會那樣的心狠手辣，為何會這樣子，看著美好的人，觸及真正的模樣之時，為何完美的表面下總會有醜陋的裂縫，叫人如此的難堪，叫人如此的恐慌。

腦海之中的思緒一閃而逝之後，知曦已與玉半山拉開了距離，玉半山那一雙節骨分明的大手還停留在知曦的臉上，指尖上邊帶著淡淡的涼意。

在這初夏的季節裏邊，涼都依舊是不見得大暖，這樣的不溫不火的腳步，簡直是要氣死生在子虛皇朝江南那般悶熱的地方的人們，但此時的兩朝才歇戰，身在子虛皇朝的百姓們斷然是不會跑到烏有皇朝來旅游的。

“火急火燎的，一點沒有姑娘家的樣子！”

玉半山看著知曦揉著自個兒的小額頭，不免帶了點嗔怒和玩笑的意味說道。

“略略略……”

思緒被玉半山扯回，知曦有些頑皮的沖玉半山吐了吐舌頭，閃身進了院子裏邊，摸了摸自個兒那顆撲通撲通的直跳的 心臟，為什麽這夢境是這樣的真實，直到玉半山忽然探手將她摟進懷中，叫她感受著他身上的溫熱，那溫暖而又不滾燙的皮膚，是她在夜裏時常能夠感覺到的。

“這怎麽會是夢呢？迷神香再是厲害，也會有清醒的時候的。”

若是一個人每天十二個時辰都在做夢，這將是件多可怕的事情啊……

思及此，知曦只覺著自個兒的心跳跳的更厲害了，這都不是夢，而這個她心心念念的人就在她身邊，將她摟在了自個兒懷中，世界是這般美好，陽光不銹，這世界也只剩下了靜好。

彼時的玉半山正與寧王爭執了回來，見了知曦今夜並沒有早睡，他的心中亦是滿是被治愈了的感覺，他抱著知曦，聞著從她的身體上傳來的幽香，恍惚裏想起那一日的紫衣跪在他面前，求著他的饒恕，求著他放了葉真。

紫衣永遠不可能再回到他的身邊，但還有知曦不是嗎？

玉半山頭一回使用迷神香，便是用在了自個兒身上，自他從百丈崖上跳下之後，感受著死亡對生命的威脅，感受著死去紫衣的痛苦，日夜之中，時常咒罵自個兒的狠心，害她這樣離他而去，再不回來。

卻也是再不回來了。

他閉了閉目，手中將知曦勒得愈發的緊了。

“嘖嘖……”

向來是閉不上嘴巴的紅袖站在自個兒家三皇子身後，忍不住嘖嘖出聲，見自個兒家沈默的妹妹就那樣像幾十萬伏特的大電燈泡一般站在這倆人身旁，頗有一種恨鐵不成鋼的上前一步將自個兒妹妹拖走了。

“兩位主子不還在那嘛，幹嘛把我拖走啊！”

添香還沒有反應過來，便已被紅袖拉到院子外邊的一棵桃樹旁，此時正值桃花雕零的季節，正在隨風紅搖擺著自個兒的花瓣，其中不少飄飛出去，飛進玉半山的寬袖之中，飛落到知曦那一張沈迷的容顏上邊，這畫面，美得可填詩可入畫。

“快把桃樹晃起來。”

紅袖轉了轉自個兒那機靈的瞳孔，開口說道，與此同時，她已是手腳頗快的抓上了桃樹的枝幹，奮力的搖著樹枝。

一時之間，在涼風的吹拂之下，漫天花雨，落滿人肩頭。

“哦哦。”

真的是，為什麽要做這樣無聊的事情……添香在心中腹誹著，但卻也沒有叫自個兒姐姐失望，幫著她一起將桃樹搖了起來，看得暗處才回來的青衣一臉無語，許是府中的丫鬟都太閑了吧。

“快看，她們親起來了，親起來了！”

紅袖忽然松開了桃枝，低聲跟自個兒的妹妹說道，添香有些無語，心中腹誹道：人家主子愛親誰親誰，你這麽激動作甚？

紅袖的性子與添香完全不同，若非是熟人，把紅袖認成妹妹也極是正常的，可添香到底是學不來紅袖這般跳脫的性子，是以只得厭厭的擡頭，望了一眼那抱在一起的一對璧人。

也許自個兒家的三皇子算是徹底的從紫衣的陰影裏邊走出來了吧，這事已經過去了三年了，添香眨了眨眼，覆回院子裏邊收拾自個兒的東西了。

如意在今日下葬，葬在城外的野地裏，烏有皇朝的人都不興子虛皇朝的人那般，喜歡將墳埋成丘，好端端的，非得堆出個土堆來，也不愛立碑立墓，只挖一個一人長的大洞，將棺木並著陪葬品下葬，三皇子沒有為如意送葬，知曦自也是沒有的，她看著祝管家很早便指揮著人擡著棺木出了門，聽人說起他在城門附近的市場之上買了許多牲口一同帶走。

烏有皇朝這邊的下葬禮節也與子虛皇朝不大一樣的，閑不住的紅袖見知曦坐在太陽下邊曬太陽，便自發的過來給知曦科普，子虛皇朝之中的葬禮是人死之後，請和尚亦或者道士做法超度三天，在頭七之前下葬在一處風水好的地方，立上碑立上墳丘，以作門戶，根據《飄渺史》中記載：“父母死，男女娶哭三年，祭七、祭百日、祭周年，穿素服，禁娛樂”，這說的便是子虛皇朝的事了，烏有皇朝雖然對死者的敬意為飄渺大陸之最，但委實也只是講究一個入土歸根罷了，卻也沒有子虛皇朝那般死了一個人，還要叫一群人難受幾年的習慣，只自民間傳下來的，未婚男女、孤身無子者，月子病（產期患病）患者或惡病（時疫、癆病、惡瘡）患者，以及橫死（兇殺、戰死等致死）者，均按火化後再土葬的習俗，火化之後，把骨灰碎骨裝入布袋，再裝入壇子裏邊埋入地下。

便是如意公主，也是逃不出這個命運的。

她是皇帝在位之際頭一個由郡主加封成太平公主的女子，死亡的第一時間，宮中已是派了人來慰問，賜下金銀無數以表示皇帝對太平公主難產而死的不幸的憐惜，此時太平公主的棺木被擡著從涼都出城，沿途更是眾多百姓脫下了自個兒戴在頭上的帽子以示敬意，無數人在哀嘆一個年輕女子的逝世，在自個兒還像一朵花兒一般的年紀，已然去了另一個叫作彼岸的世界，這究竟是幸運，還是命運對她的不公？

知曦自是沒有看到如意的棺槨出城的光景，此時她站在三皇子府中的高處，看著涼都處在這一馬平川的平原之上，送葬的隊伍宛若是一隊螞蟻，行走在平原之上，入目是綠油油的田地和草原，偶爾有幾群被放出來野的駿馬奔跑著，在這原野之中顯得如此的渺小，她看著送葬的長龍消逝在天際盡頭。

天空很快便下起了小雨，淅淅瀝瀝的，並不大，卻足夠叫人感到嚴寒，知曦下了三皇子府的藏書樓，自自個兒的房間裏邊尋了一件還算是保暖的外套披上才再折返藏書樓中，這三皇子府中的花木皆是清奇，乃是玉半山從飄渺大陸各處尋來的花草，許多都經不起雨水的折騰，此刻有不少的丫鬟下人們正互相幫著忙將院子裏的奇花異草皆搬到走廊之上避雨的地方，等忙完之時已是大雨侵盆。

知曦皺著眉望著這忽然黑下來的天，因著整日裏的無所事事，叫她想在藏書樓裏邊找幾本畫本子，可這一溜煙下來，好容易找著了幾本藏得隱蔽的話本子，這天卻又陰暗了下來。

紅袖甚是解意的為知曦點了燈，她才發現藏書樓之中除了她和紅袖之外，還有另外一人，他坐在角落裏邊，雙目幾乎是湊在了書本之上，一個字一個字的摸索著看過去，似是看得很吃力，但有時摸著不大對的地方，又停下來拿筆做詳細的批註。

“這人是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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